他默默地出了一会儿神，黯然说道：“舅父是积劳成疾，他这些年太辛苦了！这段时间又为了我的事情......”

他说不下去了。自己远在朔方，倒是感受不到太直接的压力，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没有压力？长安城里的压力，肯定是大部分都由舅父扛住了，只是舅父从来也不会跟自己提起而已。

路博德听到卫青生病的消息，也是非常意外，“都咳血了吗？大将军今年才三十六岁，不应该啊！”

赵破奴看见霍去病难受，连忙使个眼色打断路博德，自己插话道：“对啊对啊，大将军今年才三十六岁，一点病能有什么大事啊！”

路博德反应过来，赶快把嘴闭好，只听赵破奴又尽力轻松地说道：“咱们军旅之人，身体底子都好，行军时风餐露宿的都没什么事，战场上枪林箭雨的也都过来了，咳嗽几天能有啥大不了的？”

其他人也纷纷附和，霍去病觉得此言倒也有理，点了点头。也是，他毕竟还年轻，从小只记得舅父是多么的生龙活虎，却往往低估了病魔的厉害，其实从古至今，又有哪个英雄豪杰，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呢。

“舅父的事情还是那么多吗？”

赵破奴很不忍心，但还是实话实说了，“大将军虽然病着，可每天还是照常见人办事。”

霍去病听后不语，半天方道：“怎么能让舅父休息一下就好了！”

当然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做到，设立内朝之后，大司马大将军职在中枢，也没有别人能替得了他。何况这段时间里，西南夷和南越都在不断的出状况，舅父肯定在这些事情上耗费了大量的心血。看圣上的意思，就是在等自己把漠北下一战打完，匈奴问题解决好了，战略重点就要转向南方了，不久之后在南方用兵的可能性是很大的。

他不由得想起了舅父在柏梁台上的那句诗，喃喃地念了出来，“和抚四夷不易哉。”

赵破奴还是尽力安慰道：“不易自然是不易，但只要不是出兵打仗就好。长安城里什么好医好药没有？大将军自己也说，只要调养过这一冬，他肯定就没问题了！”

周围众人也都是尽力解说，霍去病总算慢慢地把心放下来了，“唉，目前仍然是四夷未附的局面，舅父总之是休养不成的！”

路博德却反驳道：“您这么说就太严重了，至少匈奴北遁，北境已经安稳多了！”

霍去病点点头，承认他说的有道理，又接着他的话说道：“所以，你这个右北平太守也快要当不成了，你想过没有？”

众人听了都是一怔，随后也都马上反应了过来，可不是吗？匈奴北遁，北方边郡的防御压力也就小多了，边郡太守的工作内容自然会随之变化，至少不用特意再把将才放在这个位置上了，而像路博德这样的将才，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多着呢。

路博德说道：“不当太守正好，以后我就到您手下当个裨将如何？”

“这个自然，你不说我也要点你过来！”

大家一边说着话，一边随意吃喝，气氛越来越热闹了。这时又有匈奴乐师进来奏乐，接着又有一个匈奴服饰的美女从门外飘然而入，面向众人行礼后，便开始随着音乐翩然起舞，舞姿妖娆，眼神撩人。

赵破奴不禁大为惊叹，“想不到此处还有这番繁华景象！这哪里是我想象中的朔方啊，这简直就是塞上长安啊！”

众人听了一起大笑起来，复陆支也是颇为惊讶，“这馆子我来过多次了，乐舞却是第一次见到，只知道匈奴人学着汉人做生意、开饭馆，哪知道居然连这一手都学会了！”

赵破奴津津有味地观赏了一会儿，又向复陆支说道：“这个女子的姿色真不多见，这舞跳得也是颇有风味啊！我小时候在匈奴呆过，如今好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舞蹈了！”

其他人也是纷纷地称赞点评，复陆支问赵破奴，“怎么，你有兴趣？不如带回长安去吧！你的匈奴话说得这么好，有个匈奴女子作姬妾，也是一桩美事啊！”

在众人的起哄声里，赵破奴赶紧撇清，“哪里哪里，我也就是眼馋一下而已，内人早就不许我再纳姬妾了！”

霍去病没有说话，但听到这里也是一笑，随意地朝舞女那边张望了一下。这里并没有人知道他的口味，因为他遇到美女向来只是在心里打打分而已，从不说出口来。眼前这是个妖娆型的美女，而他偏巧不喜欢妖娆型的，特别是当众妖娆的，就更加反感了。

而且，他也是不喜欢观赏歌舞的，这完全要怪他记事太早了。他总是记得自己一两岁时，有时候夜半醒来，身为舞伎的母亲侍宴还没有回来，把自己一个人撇在黑暗的小屋里。那时候的自己知道哭也没有用，只好在黑暗中独自思考一会儿问题，然后就又睡了。

至于当时思考的是什么问题，记不太清了，难道不是人生使命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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