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，她不是月娘。他早就知道，她不是月娘。他一直在提醒自己，她不是月娘。

他替她理了下帷帽上的面纱，面纱下，她的脸变得虚糊起来，那双眼睛，却亮得惊人。他的目光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她好一会儿。里面的波光，映得他的心一片茫乱。

待醒过神来，他已经远离了东市。

“停！”武敏之喝令道。

马车缓走几步，终于停了下来。

停下来干什么呢？他想了半日，想不出个究竟。

春四娘，武如月，月娘。

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，却那么相像。只是外形倒也罢了，连气息都一样。否则，月奴怎会对她如此亲昵？

冥冥中，莫非真有渊缘？

或者……或者，他应该进宫去见见母亲，或者母亲能给他答案

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，旋即便觉得热血直往头上涌。她终归是他的母亲，若他人有这想法也就罢了，他怎能如此？

母亲，此刻在干什么呢？若母亲知道这件事儿，会不会很欢喜？他出了好一会儿神。

他的母亲武顺娘，此刻正柔声哼着小曲儿，一只手轻拍着头枕在她的腿上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人。她的目光一瞬不转地粘在怀中人的脸上，唇边的笑意，亲昵而又满足，十足一个慈祥的母亲。

清脆的环佩声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，她抬起头来，待看清来人是皇后后，微微一点下巴，算见过了皇后，又在唇边竖起食指，几不可闻地“嘘”了一声。

皇后缓步行至她身边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。

“九郎折腾了半日，终算睡安稳了。”顺娘轻声解释。

皇后的目光，慢慢地从圣上的脸上，移到了手上。他的手，紧紧地握着顺娘抱着他的那只手。

感觉到了皇后的注视，顺娘不好意思地一笑。她轻轻地想抽出手来。但圣上握得太紧，几经努力，只好无奈地放弃了。

“辛苦姊姊了。”皇后转开了目光，云淡风轻地道，顺手替圣上牵了牵衣服。

“能替皇后分忧，是我的福份。”顺娘垂眸柔顺地道。

皇后笑了笑：“话虽如此，姊姊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。圣上已经熟睡，还是交由宫人们照看的好。”说完，不待顺娘发话，转身唤来了宫婢。吩咐她们合力，小心地将圣上抬上了龙榻。

“姊姊你也太过小心了，”皇后在圣上身边坐了下来，一边替掖被子，一边笑道，“你看，圣上不是依然睡得正香么，何苦让自己如此劳累？”

顺娘应了声“是”，望向圣上的目光满是甜蜜。

皇后回过头来，目光在她脸上一转，似笑非笑道：“姊姊与圣上的事儿，本不该我这外人置喙。不过，倘若姊姊累坏了自己，圣上怪罪起来，我可担当不起，还望姊姊体谅我的难处。”

顺娘一张俏脸涨得通红，挣了半日，才迸出句：“皇后这话，顺娘如何敢当？”

皇后又看了她半日，抿嘴笑道：“咱们姊妹，说什么敢当不敢当的？一句玩话罢了，看把姊姊急的。”

顺娘轻咬下唇笑道：“皇后就会取笑我。罢了，我最是个没用的，能博皇后一笑，也算不枉咱们姊妹一场了。”

皇后又道：“虽是玩话，但圣上对姊姊一片真心，倒真让我羡慕。”

顺娘望着皇后，真诚地道：“我虽糊涂，这点却再清楚不过。九郎待我，不过是看在皇后的份儿上，照顾着些罢了。九郎待皇后，才是一片真心。”

皇后望着顺娘，许久没有说话。她这姊姊，四十出头的人了，依然年轻鲜妍，一双眼睛雾蒙蒙的，懵懂如二八少女。不怪圣上如此离不开她。便是她自己，再大的怒气，见了她这双眼睛这张笑脸，也发作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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